本命年-牛年倒数第二天,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老爹在外面客厅干活,吱吱嘎嘎的不时传来;老妈和老姐在厨房“唱双簧”,一个在做菜一个在烧柴火,不停的谈笑着;而我,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显然孤立无援,所以只能把阵地也转移到了厨房,现在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身上裹着大衣,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放着叫不出名字的音乐,把我那本刚买的《小不列颠札记》放在了一旁的馒头架子上,老妈自从1989年就开始用它来制作香味十足的馒头,虽然现在外观有点灰蒙蒙的,不过从它蒸出来的馒头吃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香。
眼前堆满了老妈今早5点多起床去“抢购”的各种肉和菜,或许是刚刚清早从城里运来的新鲜蔬菜,她说卖菜的让每个人自己抢购好食物后再排队挨个过秤,付款,还有各类的锅碗瓢盆,我能看出老妈在这个新厨房如鱼得水般自在与娴熟,偌大的宽敞无比的新厨房,对她更好的发挥绝佳的厨艺给于了最好的支持。只是她还恋恋不舍那种老式的厨房灶台,在新厨房内又执意要搭建,所以现在厨房风格混杂,不过对实用主义至上的她来说,风格几乎从不是她考虑的问题。
老妈隔着墙壁开始说老爸的”坏话“:
说他不懂事,生活从来不为长远考虑,只要眼下生活的舒适即可。
说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一样,都好大喜功,喜欢邀功。
说他上次扩建房子,怕在我们面前功劳都被老妈抢了,孩子气。
说他贪图安逸,老早不想干活了,想回家颐养天年。
说他从来不像她一样为子女考虑,只想着让我们拿钱回家。
说他懒惰不愿干活,不会干这个不会干那个,而他却还在隔壁打扫客厅。
我和老姐异口同声的表示:这个家多亏了您老!
老妈这才喜笑颜开,似乎是期待了许久的表扬终于心满意足:那是!没有我,靠他,肯定没戏!
我最最可爱的老妈!我每次”嘲笑“她没上过学,只认识毛主席。她总是坚定不移的表示,至少她把我养的还不错。
不过有句话我们是真心的,我们家这艘小船要不是有老妈掌舵,估计早已经在海上飘飘荡荡的不知该往哪里去了,或许我也很难有机会走到今天,所以”妈妈“二字与我是饱含深情,她总是能够那么乐观的面对诸多事务。
自从顶着父母强烈反对的意见不惜与母亲反目的和一穷二白的老爸结婚,从没房子到有房子,从破房子到新房子,从小房子到大房子,似乎都是她一路坚持的走下去挣出来的,有时候我很怀疑,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多的能量面对如此多的困境,却几乎从未在我们面前表现,有时候我很惭愧的发现自己没有继承她强大的内心。
她总是提醒我别在女孩子或者女朋友面前把家里说的很穷,生怕我把别人吓跑了。说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说我对家里的记忆怎么就不及时更新,说我家有房有山有田有地有什么穷的,而我却仍然很喜欢炫耀家里很穷,其实我很想说,其实有老妈你在,家里就不会穷。然而这么煽情的语言,估计我那没上过学的母亲是很难消化的。
她六七岁便开始带着兄弟姐妹去上学,然而四个弟弟,两个个妹妹都上了学,她却从没上过学。
她从小聪明伶俐,辛勤干活,可做为长女却始终得不到母亲的爱,更多的是家里的一个劳动力。
22岁那年她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嫁给了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母亲没有给她任何嫁妆。
一穷二白的男方父亲将仅有的七块钱分了三块钱给他们,算是生活的起始资金。
新婚没有新被褥,冬天连垫被都没,只有竹席,他睡暖和了她再睡,买不起锅盖和菜刀,借个锅盖,用手撕菜。
磕磕绊绊的一路走来,房子的最初的砖头都是几乎一块一块的赚起来。上山砍野藤条卖,摘猕猴桃,种香菇,造纸厂,各类赚钱的活儿都干过,生活总算不在那么的艰辛。
23岁的时候她生下来第一个孩子,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儿。每次吵架都被有两三个儿子的女人嘲笑没有儿子的女人
24岁的时候他即将有第二个孩子,然而却被计划生育大队拉去堕掉了,而那是个男孩。
25岁的时候,她躲到了别处的亲戚家,生怕肚里的孩子又被活活的堕掉。
25岁的时候在一个不期而至的阴冷的冬日半夜,她有了第二个孩子,一个男孩!
28岁左右,其中最疼爱的一个弟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服毒自杀,只留下了剪的支离破碎的身份证。偶尔她也会提起,其实她还有一个妹妹,小时候她背着的时候从后面掉下去了,后来便不治身亡了,每次她都不忘自言自语道:那会她已经会看着我,喊我姐姐了。现在还能记起她生病时候的模样。
30岁开始,她第二个孩子也快上学了,开始在各处工作,工作从村里,到乡里,到市里,她跟着儿子。
32岁,她出了车祸,被压在了拖拉机下,几乎以为自己即将死去,趟在医院担心着如果自己不在了,儿女如何办
33岁,她到了乡里的造纸厂工作,两班制,一天工作12小时,住在一个只有转身空间的,不能称之为房间的地方,每天24小时轰轰的机器声音与房间内通过的蒸汽钢管或许是也是我这辈子住过最恶劣的环境了。
34岁,儿子读小学三年级了,她通过人帮忙把儿子弄到乡里的小学。
36岁,父亲被母亲赶出了家门,照顾父亲,却招来母亲的恶毒咒骂,由来已久的不和从此开始漫长的母女争端
38岁,儿子考上市里私立中学,几乎身无分文的她一天之内走街串巷的筹集了昂贵的学费,坚持必须去上学。
41岁,某个周日,在外求学的儿女相继拿走生活费后,只剩5毛钱,家里油盐酱醋刚好告罄,烧菜没放盐。
42岁,随儿子到市里工作,还是干辛苦的造纸厂工作,生活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房间矮小封闭,边上是个臭水塘。
43岁,儿子考上市最好高中,随后她给儿子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和一把吉他,因为他说弹”世上只有妈妈“好给她
44岁,父亲病逝,死于肺癌。那个淫雨霏霏的日子,她哭的肝肠寸断。
45岁,儿子考上名校,喜笑颜开,摆宴大请亲朋,从此身心开始实践心宽体胖的规律。只是这次没有随着到上海, 她说上海对她来说太大了,她不识字。
46岁,儿子要买电脑,他坚持买笔记本,即使更贵,因为那样可以带回家给她看看。
47岁,她习惯每周六日固定时间接到日子的电话,每次都问:钱够不够花。
48岁,她,老公,女儿参加了儿子的毕业典礼!那天她格外的高兴,说人生第一次终于做了火车!这辈子再坐个飞 机,去趟天安门,她就满足了,没其他任何要求了。
49岁,她坚持扩建家园,房子从四间二层的格局变成了六间三层的格局,房屋焕然一新,只为了儿女回来的满意。
50岁,女儿应该在上半年要出嫁了,她没有因为男方没有母亲而反对,只要他们幸福即可。
她说她现在很幸福的时候,脸上是很灿烂的微笑,我相信此刻的她是心满意足的,至少已经满足了她朴实无华的关于幸福的定义;她说现在帮你们弄的都很好了,你以后可以带女朋友回家了;她说趁现在还能工作要继续干活,她说现在房价贵的吓人,如果儿子买房,自己能够支援个几万十万的,她便会感觉好点。我说你这辈子是操不完的心了,有了小孩,你还挣着要帮带养。
我总是觉得母亲这辈子,一路走的异常艰辛,有时候甚至是非常苦楚的,所以我几乎从来不向她提出任何物质的条件,或许也是我为什么现在还是没有强烈物质欲望的缘故,或许一直压制着。他们住在机器轰鸣的厂房,我便住厂房;他们住在臭水塘边的小平房,我便住平房;他们住当地破旧的老房,我便住老房。
本命年年底的时候,在我无数次无所谓的态度下,终于有了自己独立的小房间,一张宽大的床,一张大大的写字台,一张崭新的摇椅,一个很久以前老爸亲手给我做的简易书架,简单却让我很知足,毕竟一年中我在这里也只在年底住个几天。
只是有时候也很无奈无力,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小,迷惘的忘却的生活在大都市中。
本命年一过,我便迈进了25岁了!
告别浑浑噩噩,长吁短叹,情长意短,朦朦胧胧的24岁!
或许我真的不该再孩子气!
真的该学着长大成熟!
25岁,迎接人生的新阶段吧!